《臺北城薔薇綺譚》試閱-2


§ 司徒笑岳 x 觀世不動



  午後的漫天大雨,打落在臺北城的紅磚瓦屋舍上。午後的雷陣雨總是突如其來,上一刻還是萬里無雲的艷陽,頓時烏雲密佈,下一刻就是打在身上都嫌痛的暴雨。雨總是來得如此暴戾、如此毫不留情,教人猝不及防。這樣強烈難料的南國天氣,觀世不動來到臺灣之後,從來就沒有一次習慣過。陣雨過後,居然又是溫和的晴日,綠葉上沾著鮮嫩的雨水,一副沒事的樣子,這怎麼叫人能夠接受。這頃刻間肆虐又頃刻間結束的暴雨,一點都沒有忠誠和節操可言,既對不起晴天,也對不起雨天。總是不把剛剛的暴烈當成一回事,不過是個討人厭的半吊子。搞什麼啊,這種不上不下的午後雷陣雨;搞什麼啊,這塊莫名其妙的土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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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 回到第一次下起雨的那一天。

     那是個異常炎熱的日子,臺北城被太陽燒得發了燙;磚瓦建成的屋舍,被蒸出了熱氣。大稻埕的人潮少了許多,巷弄裡暗含著躁動的氣息。不動巡聲追跡,見狀況有異而停下,舉起手稍掩陽光,才定睛發現,巷子裡的另一頭,司徒笑岳正抬起頭盯著他。下午兩三點,紅磚巷裡半是陰影半是豔陽,太陽直射著觀世不動,司徒笑岳卻躲在陰影之中。不動蹬著牆朝前一躍,被司徒笑岳躲開。他的另一隻手甩出風壓,將司徒笑岳壓進磚牆之中。碰的一聲,幾塊紅磚碎裂開來,揚起一陣塵霧。霎時,觀世不動已經被司徒笑岳的扇子抵住。或許因為提早察覺,風壓的攻擊並沒對司徒造成多少傷害。不動見形勢不利,一把推開司徒的羽扇往後跳。雖然保住性命,手上卻被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,連帶警察制服都裂開了。不動閃出巷子,往後頭的大馬路撤退。

     晴朗的天色變幻起來,烏雲逐漸聚集。

     觀世不動跑到大稻埕的街道上,往南疾走。自四月的開學式以來,至此時經過兩個月,不動時常進大稻埕偷襲司徒笑岳。並非每次都能得手,有時是他佔先,有時是司徒佔先。兩人雖不堅持要分出勝負,但也每回都拼上全力、打得你死我活。或許是因為這天的天氣異常炎熱,被烈陽令人暈眩的烈陽照著,不動多少失了一些戰鬥的敏感度,才會讓自己負傷。他穿過街市,兩旁商家正把放在室外的物品往內收。

     雷聲大作。

     不動來到平交道上。鐵軌切過熱鬧的臺北市,在北門旁轉了個彎,與朝南的臺北火車站相連。不動所在的平交道,正是數條鐵路相分之處。鐵道分成三條,一條往南縱貫西部,一條連到此處的鐵道工廠,另一條前往淡水河的港口。因此這平交道十分寬闊,不動不顧列車即將通過的警示,縱身一躍,穿過了平交道。

     追著不動而來的司徒笑岳立在街上,眼見火車轟隆隆地從他面前通過。

     列車一節接著一節,透過車廂與車廂之間的縫隙,可以隱約看見不動時隱時現的身影。在最後一節車廂通過之後,不動的背影消失了。

     頓時,暴雨由遠而近地落了下來。

     是彷彿要沖刷一切的滂沱大雨,氣勢兇猛地鋪天蓋地而來。路上的行人紛紛逃往兩旁,街道一時空落無人。司徒笑岳走在這雨中,穿過了一條又一條的鐵軌,來到臺北城裡的大馬路,西三線路與北三線路的交會點。因為雨勢實在過大,不用一秒,司徒笑岳的衣物已全身濕透。神靈如他,自是不畏懼這人人走避的大雨,換作其他人,早就被偌大的雨滴打得全身發疼。平時車水馬龍的兩條交通要道,這時行人與牛車都少了許多,只剩下幾輛汽車在路上行駛。司徒笑岳環顧四周,企圖找尋觀世不動的身影,眼前的大雨卻使視線糊成一片。司徒順著來時方向,穿過北三線路走到北門。

     北門是清代台北府城的城門,城牆拆除之後獨留城樓,因位於兩條重要道路交界,便建成了圓形的安全島。對於此時的司徒笑岳來說,正好是適當的避雨之處。溼重的長袍壓著身子,令司徒感到不舒服,需要找個地方歇一歇。他已經打消找觀世不動的念頭,反正改天這隻鎌鼬又會自動找上門來,要殺牠時間還多著,不急在一時。

     司徒走進北門。見外頭不過偶爾經過幾輛汽車,在傾盆大雨中,北門仿若孤立存在,沒有任何人會注意到這裡。司徒笑岳將長袍解下,擰出一灘水來。

     有人接近。

     司徒轉身,抓住那人的手,將對方壓在牆上。那人還想掙扎,司徒抽出羽扇,釘住對方的另一隻手。對方痛叫出聲,出現在眼前的,是狼狽地喘著氣的觀世不動。

     一定是因為雨聲,所以才沒聽見接近的腳步聲吧。司徒笑岳思考著。觀世不動負了傷,反應力與行動力都下降不少。左肩又被羽扇刺穿,更無相抗之能力。但即便處在弱勢,不動氣勢上依然不輸人一分,惡狠狠地瞪著司徒笑岳。和敵人在雨中的城門下狹路相逢,觀世不動臉上極為不悅。司徒笑岳見狀,身子欺近,手裡同時加重了力道。

     「汝真是不走運啊,剛好和在下在同一個屋簷下避雨。」觀世不動似乎原本也同司徒一樣,打算來北門這裡弄乾衣物,因此衣領大敞,警察制服與底下的白色襯衫都解了開,露出平時包覆在衣物下的結實胸膛。司徒壓著這副身子,才發現到不動比看上去的要更精瘦一些。

    「混帳!放開我!」即便是在司徒手下,觀世不動仍嘗試著掙扎,臉上因為用力而泛起了紅暈。司徒笑岳盯著被他制住的這人,觀世不動也濕透了,雨水浸潤了頭髮,髮梢垂著晶瑩的水珠,自髮尾滴下,落在鎖骨上,再沿著大敞的衣襟下緊實的胸肌往下流。這位平時盛氣凌人的警察,此刻在司徒笑岳身下紅著臉喘著氣的樣子,比所有他見過的女人更加迷人。他在江山樓、蓬萊閣這些地方見過頂級的藝妲,但這些專業的賣藝女子,都不若眼前這位半裸男人這般誘惑著他。司徒笑岳感受到一種陌生的衝動,正在他體內醞釀成形。這風暴太過猛烈,他難以控制。

     外頭又響起了雷聲,大雨一時還不會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