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門町的四月笨蛋:四月十六日

【四月十六日】

  咻!咻!咻!

  貓麻仔們在弘法寺裡亂竄,形成一團又一團的黑影,妖氣凝聚起來,店長的聲音在牠們心中迴響。

  「雖然你們現在無法逃離大日如來的視線,但別忘了,那並非大日如來本尊,大日如來的本體並不在此。既然無法讓祂忽略你們,就抱著必死的決心引開祂的注意吧,別讓祂干擾你們解開困住杉上君的結界。」

  所以就是需要一批敢死隊。

  「你們數量越多,就越能彼此援護。現在大日如來只是睜開眼睛的程度而已,但時間拖越久,祂的威脅性越大。」

  換言之,如果擔任救出杉上的貓麻仔數量不夠多,延遲了救出的速度,牠們的損傷就越大。

  「這裡!這裡!」貓麻仔們蹦蹦跳跳,內心卻恐懼異常。說什麼大日如來才剛睜開眼,確實是才剛睜開眼沒錯,但祂自虛空中現神,幾乎跟整個弘法寺一樣大不是嗎?而且祂身上綻放出佛光,刺得牠們全身發疼。

  像牠們這樣渺小的使役魔,等大日如來完全張開眼,根本連一秒都撐不到。

  另一方面,弘法寺裡的貓麻仔們依照店長的話,讓妖氣布滿寺中,與困住杉上的結界同化,牠們逐漸捕捉到對方妖術的術式,開始進攻。這事需要極精密的動作,而且要小心翼翼,以免引起結界反撲。更可怕的是,如果像店長所說,結界會顯現出杉上權現的黑暗面,那這反撲極可能便是來自杉上權現本身。

  時間、空間都褪去了,貓麻仔們化為精神體,在黑暗中前行。牠們等於進入半個結界,對牠們來說,所處空間已不是弘法寺,而是現世與結界內側間的夾層。正因為牠們並非現世之物,才能到這種地方來。

  但上空引起大日如來注意的貓麻仔們,就沒這麼順利了。

  「嗚哇!」

  「等等,靠太近啦!」一隻貓麻仔將另一隻撞開。

  「好險,差點被捲入佛光之中。」

  「這裡喔!這裡喔!」

  貓麻仔們以極快的速度前進,遠遠地看,就好像圍繞在人身邊的蒼蠅。只見大日如來舉起手,輕輕揮出,貓麻仔們紛紛迴避,有幾隻差點被掃中,幸好被同伴用妖術拉出。

  但光這一揮手,雖沒打到任何一隻,貓麻仔們卻都覺得身體變得好重。原來在這裡近的地方被捲入佛光中,竟是這麼吃力的事嗎?

  「這……這裡喔!看這裡!」

  「不對,我在這裡!」

  「在這裡喵!」

  大日如來舉起手,貓麻仔們看準了方向,紛紛閃躲。

  「?」

  「怎、怎麼回事?」

  「身體動不了,閃不開!」

  這是怎麼回事?明明看到大日如來要伸手過來了,怎麼身體動不了?好幾隻貓麻仔僵在空中,不知怎麼回事。

  「喂!你們怎麼啦?快逃啊!」

  「動不了啊!」

  「啊……」

  這時一隻貓麻仔注意到了。

  看著大日如來的話就知道了。只見大日如來雖半開著眼,但視線毫無疑問緊緊揪著牠們。原來牠們已經被大日如來給定住了嗎?旁邊幾隻貓麻仔衝進佛掌的範圍想救出同伴,幾隻被救了出來,卻有更多隻因此被大日如來的視線定住。

  「不、不要看大日如來!」

  「來不及了!」

  大日如來佛掌一揮,就像打蚊子一樣,手壓了下來。

  「回來吧!」忽然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,被定在空中的貓麻仔瞬間以超高速向下墜去,硬生生跟佛掌擦身而過。牠們發出尖叫,完全不知是怎麼回事,但牠們沒有直擊地面,雖然直擊了也無妨,因為他們沒有實體。

  但牠們確實砸到了什麼。

  砸到了杉上權現身上。

  「杉上君!」貓麻仔們又驚又喜,好幾隻立刻撲到杉上身上。只見杉上臉色發青,渾身發抖,半跪在地上。他身上有好幾個瘀傷,左邊額上還有個傷口,讓他左半側滿臉是血。

  但他的表情更可怕。牠們都感覺得到,他在結界中一直經歷了極可怕的精神侵蝕。牠們從未看見杉上權現這麼慌亂、害怕,幾隻貓麻仔上前舔舔傷口,或許舔得太過頭了。

  這時貓麻仔們已跟杉上取得連繫,顯然是杉上回來後,立刻將牠們納入自己的法術保護中。但就算納入保護,也無法抵擋大日如來已揮出的佛掌,所以杉上以對使役魔下令的型式,以法術命令牠們回到自己身邊,閃過那一掌。只見大日如來閉上眼,顯然是感覺不到魔氣後,便要離開了。

  「……死了多少?」杉上問。

  貓麻仔們迅速清點數量,其中一隻高興地說:「全員生還!太好了,杉上君,因為來救你的數量夠多,所以我們以超快速度將你救出來,這才讓我們能全員生還!」

  杉上閉上眼,表情稍微鬆懈了。但他緊接著帶著怒氣問:「你們為何不走?」

  「我們怎麼可能丟下你?」

  「我要你們離開了!太危險了!」

  「杉上君怎麼能這樣說?店長要我們跟你合作,我們可是聽店長的命令耶,你怎能把我們丟下呢?」

  「如果是店長的話,一定會下令要你們離開。」

  「是、是這樣沒錯,店長也真的這麼下令了,但杉上君以為你用這種方式救了我們,我們就會好受嗎?」

  杉上睜大了眼,一時無語。這時一名僧侶過來,慌張地問:「你怎麼啦?怎麼受傷了,而且你怎麼忽然出現?」他邊問邊扶起杉上。

  「有些意外。」杉上勉強笑道:「而且我一直都在這裡啊,可能我太不引人注目了……」

  「不不,你這頭紅髮,怎麼可能沒注意到?」

  「雖然如此,但我確實一直都在這裡……」

  「好吧,」僧侶無奈地說:「就當是這樣吧。但你需要幫助,要休息一下嗎?還是我送你回去?」

  杉上猶豫不決,就在此時──

  「把他交給我吧。」

  一個聲音響起。

  貓麻仔們看去,只見一名青年站在弘法寺門前,他穿著臺北帝國大學的制服,頭髮有著微微的深紅,與杉上權現相似,卻沒這麼鮮明。

  青年插著手靠在門邊,說好聽點是灑脫,難聽點則是無禮,但他有種目空一切的氣勢,彷彿不將他人放在眼中,是極為自然之事。杉上見到他,臉色微變。

  「哥哥……」

  貓麻仔們大吃一驚:「杉上君,你有哥哥?」

  「他是你家人?」僧侶沒聽到貓麻仔的聲音,對著杉上問。杉上沒回答,他瞪著青年,竟有些害怕:「你……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?你知道我……我打算……」

  「我是個關心弟弟的哥哥,你的一切我當然都知道啊。」青年笑著接近,腳步聲在寺裡迴響。不知為何,貓麻仔們感到一股不祥的暗雲迫近。奇怪,對方毫無疑問是人類,身上也無妖氣,但他這樣帶著笑走來,卻寒氣逼人!杉上低下頭,不敢對上視線:「父親呢?他知道……知道我……」

  「放心,那老頭什麼都不知道。」青年聳肩,輕鬆地說:「我跟他說你每天都在外面修練陰陽術,那老頭會不樂見其成嗎?放心吧,小現,這個家裡,就只有我會一直與你站在同一邊。」

  他在弟弟面前停下。

  一聽這話,杉上有了強烈的反應。他抬起頭,抵抗地說:「我可沒要你幫我。」

  青年笑了。

  「話雖這麼說,沒我幫你的話,你會覺得困擾吧?」青年伸出手,托起杉上的下巴,靠近他的耳邊說:「如果讓父親知道你真正的目的……會變得很不自由吧。你會很困擾吧。不希望事情變那樣吧。即使如此,你還是想拒絕我站在你這一邊嗎?」

  一隻貓麻仔總算忍不住衝上去:「你對杉上君做什麼!」

  牠雖知道青年聽不到牠的聲音,卻仍是怒吼了。貓麻仔是陰影般的存在,但身為妖怪,有意的話,也能重傷人類。這一下衝撞不過是警告,對方畢竟是杉上權現的哥哥,牠只是想教訓這個對杉上君頤指氣使的傢伙。

  但青年卻猛然伸手,一把抓住牠尾巴。

  「喵嘎!」

  「住手!」杉上勉強提起精神叫道,但似乎太勉強了,竟一時站不住。旁邊的僧侶連忙扶住他。那僧侶看不到貓麻仔,只覺莫名其妙,卻隱約感到氣氛不尋常。只見青年微微笑,捏著在他手裡掙扎的貓麻仔說:「好傢伙,你打算對未來的杉上子爵做什麼?」

  「杉上子爵?」僧侶一驚:「您是華族?」

  他立刻尊敬起來。貓麻仔們卻大吃一驚,牠們當然知道「杉上子爵」。

  「這、這人是杉上家的?」

  「等一下,所以杉上君也是那位『杉上子爵』的兒子?」

  「怎麼可能!因為,杉上君不是打算──」

  ──破壞臺北結界嗎?

  杉上華紋是領臺之初便來到臺灣的華族,但沒多少人知道,他們家之所以受封為華族,便是因為其秘密擁有著陰陽師的身份。在臺北結界建立的過程中,杉上華紋便是其中一大功臣。長年來,杉上子爵也一直與控制臺北結界的神務局保持良好關係,包括現任子爵杉上豐治。

  出身這樣家族的杉上權現,竟要破壞臺北結界!

  「算了。」青年微微一笑,鬆開手,那隻貓麻仔立刻逃了出去。他對僧侶說:「對,我是華族。我親愛弟弟的朋友,我也會友善對待。但要是不幸成為我弟弟的敵人,我便不會客氣。弟弟在寺裡發生了什麼事,我是否該追究一下呢……?」

  他這話有絃外之音。

  「弟弟的朋友」,大概便是指貓麻仔們。至於「弟弟的敵人」一句,顯然也不是對僧侶說的,那是對誰說的?貓麻仔們隱約猜得到,大概是對冷訾堂店長說的。事實上,在青年講出這話後,店長確實輕笑了一聲。

  但就算是貓麻仔們,也猜不透那一笑的意義。

  「不不,我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,令弟忽然就變成這樣……」那僧侶慌了。

  「沒錯,這不關弘法寺諸僧的事。」杉上有氣無力地說:「請哥哥不要玩弄別人。你的目的就是帶我回家吧,你贏了,反正現在我也無法抵抗。」

  「杉、杉上君!」貓麻仔透過法術連繫問:「跟他走不會有問題嗎?」

  「不用擔心。」杉上虛弱地回應:「雖然有些裝模作樣,但他說的沒錯。這個家裡,確實只有他站在我這邊。」

  「既然小現都這麼說了,就一定是這樣。」青年扶過杉上,衝著僧侶一笑:「抱歉造成你們困擾囉,把弟弟交給我吧。」

  「店長,真的可以嗎?」貓麻仔問。

  「杉上君自己不都說沒問題了。」店長悠然說:「就算有問題,這個場合也沒有冷訾堂介入的餘地。別忘了,冷訾堂是中立的。」在他這麼交待時,杉上已解開與貓麻仔們的連繫,在兄長的攙扶下走出弘法寺。但看著他的背影,貓麻仔們總感到一絲不安。

  所以一回到冷訾堂,牠們便喵喵喵地質問店長到底知道多少,杉上權現到底想做些什麼,那個變態哥哥又是誰。



  「好奇的話就自己問杉上君啊。」店長喝著茶說:「而且連下一任杉上子爵也不知道,你們也要檢討吧。」

  「咕喵……下一任杉上子爵的事,我是略知一二。」一隻貓麻仔低聲說:「他叫杉上神顯,臺北帝國大學文政學部的學生,據說刻意違逆父親,不修政治學的講座。同時是推理小說部與土俗學研究部的部員,也有學生說他沉溺於玩樂遊戲間,不適合當子爵……不過不知道長相,沒認出來。再說也沒聽過是那樣的變態啊!」

  「而且那傢伙說那個家裡只有他跟杉上君站在同一邊是怎麼回事?可惡,一想到兩人都叫杉上就好困擾啊!」

  「家庭糾紛嗎?杉上君想做的事就是破壞臺北結界吧,難不成是青春期,想反抗父親?」

  「不會是這種理由吧!一定是更嚴重的理由。」

  「是啊,畢竟破壞臺北結界,可不是小事啊!」

  「真無聊。」店長將茶杯放下,嚴肅地說:「在這討論杉上君的動機,一點意義都沒有。說到底,『動機』本就是很私人的事,再小的事,只要能引發行動,都可以稱為『動機』。就算是反抗期,難道對本人來說就不夠真實強烈?難道你們期待杉上君的行動背後有什麼壯大的理由?」

  貓麻仔們一時無語,過了一會兒,其中一隻才說:「倒也不是,只是……杉上君那樣認真的性格,總覺得很難想像只是出於意氣之爭。」

  「那也只是你們的想像。」店長搖頭道:「但要知道他的想法,就自己去問他吧。雖然,我想他應該一段時間不會來了。」

  「什麼?可是,他不是還在調查尋寶遊戲嗎?」

  店長嘆氣扶額:「唉,你們不是很愛揣測他?聽好了,這次你們能全身而退,完全是運氣好,杉上君當然也清楚。光是曾因他的判斷而將你們置於危險中,就夠他自責了。他的心情難道不好想像嗎?他躺在床上靜養,一定想著如果自己更強的話,如果自己更可靠的話……呵,天真的自我沉溺。雖然意義不大,但也是成長必經的道路。如果他羞愧到從此再也不踏入冷訾堂,這就是他的極限了。人啊,是在認識到自己無能,並勇於面對自己無能的現實時,才開始成長的喔。比起杉上君,我倒是對那個結界更感興趣。明明是尋寶遊戲,中間卻藏了陷阱,這個陷阱便是目的嗎?或者是……」

  「那個結界,超可怕的……」一隻貓麻仔顫聲說:「杉上掉進結界時,我正好在他懷裡,便隨著他一起進去。」

  「什麼!你居然進去過!」

  「你怎麼不說?」

  「因為太……太不舒服了。而且好像看到了杉上君的內心,實在說不出口。該怎麼說呢,裡面有另一個黑色的杉上君,他好強大,比真正的杉上君更強,但他給人的感覺……不知道該怎麼說……非常讓人看不下去。光是對上他的眼神就覺得……很悲傷。」

  「悲傷?」

  「不是真正的悲傷,好難形容。總之是非常多種感情的綜合,太令人難受了……」

  「嗯,原來如此。果然這是妖怪的術法吧?」店長尋思:「是什麼妖怪,我心中大約有個名單,但牠們怎麼會與此事有關,這倒是最奇怪之處……」

  「什麼嘛,剛剛在說杉上君的黑暗面耶!店長難道不關心杉上君嗎?」

  「關不關心有何分別?」店長冷淡地說:「那是杉上君的問題。而且,他會不會再來冷訾堂,是他的選擇,若他不再來,關心也無用。倒是你們,花時間在煩惱無法解決的他人事,表示你們無法判斷什麼是當務之急。這種不成熟的態度可是會拖人後腿喔,就算杉上君繼續調查,你們又能勝任嗎?」

  店長帶著些尖酸。

  「唔喵喵……那,店長接下來打算怎麼辦?打算繼續調查下去嗎?」

  「雖然有興趣,但做不到。」

  「喵?為什麼?」

  「因為線索不在我手上。」店長似乎對貓麻仔的遲鈍感到無可奈何:「你們沒注意到嗎?那張有個封印的紙,理應便是下一地點的線索,但杉上君離開結界後並未將它交給你們,可見他帶回去了。就算他不來冷訾堂求助,也會自行調查下去吧?畢竟如之前所說,事關臺北結界啊。」

  「啊喵!原來如此!」

  「但我們怎麼辦?不管了嗎?」

  「放著不管也無妨。雖然四月一日的廣告並非玩笑,但追究下去,也不見得是多重大的情報。臺北結界存在五十幾年,想動它歪腦筋的難道少了?更何況,冷訾堂也不是沒別的事做。」

  就這樣,店長將此事放置一旁。貓麻仔們連日盼望,希望杉上君回冷訾堂繼續調查,卻連續好幾天沒有動靜,有幾隻貓麻仔想去探視,卻無法接近杉上家宅第。這也是理所當然,那兒可是陰陽師杉上子爵的家,像牠們這樣的陰靈,要溜進去是極困難的。

  貓麻仔們開始接受現實,心想杉上君當真不會來了。然而,事情卻在某天出現了轉機。

  事實上──是天大的轉機,甚至撼動了整個臺北。



  四月十六日晚上八點左右,那時冷訾堂已打烊,店長整理進貨的新書,並拿起一本翻閱,表情興味盎然。忽然,他抬起頭,瞇起眼,像在沉思,接著眼睛越瞪越大,站起身來,手中的新書掉落桌面。

  「什麼……?」

  他表情甚至有些嚴厲,貓麻仔從未見過這樣的店長,其中一隻連忙問:「店長,怎麼了嗎?」

  「你們沒有感覺嗎?」店長震驚地問,貓麻仔們才感到氣氛有些不同。不,不是氣氛,不是那種精神上的東西,但到底是什麼?有什麼跟平常不同,牠們卻說不出來。

  「哇喔,真不敢相信,」另一名店長的聲音忽然響起,依然無形無影,只有聲音。她用一種看八卦小報花邊緋聞的語氣笑著說:「臺北結界開始崩潰了耶!」

  「什麼!」貓麻仔們大吃一驚,但被這裡一說,牠們也發現了。原來剛剛感到的不同,便是因為言語道斷的妖氣濃度變得稀薄渾沌。但長期浸淫在言語道斷的妖氣中,那已變得與空氣無異,難以察覺了。店長嚴肅地問另一名無形店長:「這是怎麼回事?有人對結界出手?」

  「呵呵呵……結界術式這麼複雜,要顛覆談何容易?是更加簡單、直接、暴力的手法喔。」

  「難道說……」店長臉色大變。

  「欸,言語道斷死了。」

  另一名店長講得雲淡風清,但貓麻仔們的第一反應卻是「不可能」。臺北結界的一個作用,就是增幅言語道斷的妖力,放眼臺北的神異世界,有哪一位能殺死言語道斷?不可能!

  「死了。不可能是自然死亡,妖怪的壽命沒這麼短。」店長抬頭看著藻井,思索片刻,下令道:「你們去言語道斷宅第看看,如果言語道斷死了,日本妖怪一定會齊聚過去。現在的戒備程度應會降低,但別冒險,在這麼敏感的情況下讓你們被發現,我們可就尷尬了。至於你們,去調查神務局,手段激進點無妨,現在他們大概一團亂,防衛不足,你們俟機而動。」

  「知道了!」當下好幾隻貓麻仔衝出冷訾堂。

  「你覺得這就是四月一日的『臺北結界將變』嗎?」店長問另一名店長,對方答道:「呵,當然不是不可能,但可能性不高,畢竟現在變的可不是臺北結界,是言語道斷啊。」

  「但言語道斷與臺北結界堪稱一體兩面。」

  「堪稱,終究不是。你會這麼想也無可厚非,臺北結界在技術上難以挑戰,言語道斷在實力上難以挑戰……真令人惱火,你把這視為難題,是把我放到哪裡去了?」

  她這麼說,語氣卻是笑著的。店長不耐地回道:「你對臺北結界又沒興趣。既然不會出手,為何要浪費力氣考慮你怎麼想?罷了,要知道兩者有無關係,恐怕要繼續調查尋寶遊戲,說起來,杉上君也該開始行動了。」

  「咦?可是,」貓麻仔問:「臺北結界不是已經毀了?那杉上君的目的不就已經達成?」

  「別小看這結界啊。」店長說:「百足之蟲,死而不僵。這個複雜精緻的結界已存在五十餘年。而且它本來是用來關言語道斷的存在,不該因言語道斷死亡消失,只是,它既以言語道斷的妖氣為運作核心,現在妖氣失去了源頭,運作失去平衡,加上本來滿盈的妖氣開始減少,這才造成結界向內崩潰。即使如此,結界要完全崩潰,也需要三個月。」

  「但言語道斷既死,就算有三個月的緩衝期,也沒意義吧?」

  「並不是沒有機會。」店長說:「第一,結界並非恆久不變,雖然它是在明治時期建造,這段期間卻改良過好幾次,現任的神務局長因愚理知,一上任便對結界進行了改良,也許這些維護的術者有維持結界的辦法。第二,日本妖怪也未必坐以待斃,事實上我聽過一些傳聞。若傳聞為真,臺北結界說不定還可以維持下去。」

  「原來如此!杉上君當然也知道這點吧?」

  「杉上君知道的也許沒這麼多,但光是結界還能維持三個月,就充滿了變數。要是杉上君天真到以為事情已經結束了的話……」店長說到這麼頓了頓,接著微笑:「看吧。」

  貓麻仔們看向店長視線所及之處。

  杉上權現正微微喘著氣,站在冷訾堂門口,臉色蒼白。他身邊站著一位式神,似乎便是那位式神送他來的。

  「杉上君!」

  「你還好嗎?」

  貓麻仔們圍了上去。

  「我沒事。」杉上快步走進冷訾堂,但他的腳步還是有些虛浮,似乎還沒完全從弘法寺那時的傷害中恢復。他直直望著店長:「店長,你已經察覺了吧?」

  「當然。」

  「言語道斷……死了?」杉上不敢置信地問。

  「可能性很高。」

  「誰做得到這種事?」

  「我也正在調查。」

  「這就是四月一日的廣告在說的事嗎?」

  「杉上君。」店長緩緩露出微笑:「你打算支付代價了?當然,以你為我做事累積的額度,夠你知道許多事了。但讓我善意提醒一下,你手上那份『下一關尋寶遊戲的提示』,也許便是線索。」

  杉上低頭,吁了口氣,似乎稍微冷靜下來。

  「我知道。其實回去後,我曾試圖破解,但我做不到。這似乎關係到本島的民俗,我不太熟……」

  「什麼什麼?我們看看!」貓麻仔們在杉上旁邊蹦蹦跳跳。只見杉上拿出一張紙,那張紙外側攤開來,上面寫著:

本舖專營,參茸燕桂;
中西明藥,各種補品;
精緻飲片,丹膏丸散;
地道藥材,遵古法製;
創設至今,二十餘年;
歷史悠久,信用第一;
貨真價實,遠近馳名;
服務周到,代客煎藥;
接方送藥,諸君惠顧;
請認招牌,庶不致誤。

協記藥鋪

  一看內側,上面畫了一張大大的人臉,右邊畫了符咒。貓麻仔一見便問:「那符咒是什麼?」

  「這就是讓我在弘法寺掉入陷阱的詛咒。」杉上勉強笑了一下:「現在已經無效了,因為在弘法寺已經被破解了,雖然還留有一些妖術,但我有再處理過,現在已經沒事了。」

  「原來如此。」

  貓麻仔們繼續看那張人臉圖,發現是一張穴道圖,下面寫了穴道的名稱,如下:


  人臉的左方,寫著:「尋訪有全數,鍼灸甲乙經,何物問遺落,拾還奉神明,二月卅日後,物歸原主迎。」

  「這些漢字,有些我看不懂。」杉上問:「這是本島的名言嗎?」

  「不,不是……」一隻貓麻仔說:「我們沒聽說過。」

  「二月卅日,二月三十日?二月有三十日嗎?」

  「一定是舊曆啦!舊曆二月三十日,啊,那不就是今天?」

  「說起來,這個《鍼灸甲乙經》是什麼啊?」

  「我知道!是一本和穴道有關的經書,冷訾堂裡也有喔!」

  貓麻仔們正吵鬧時,店長看著那張圖,忽然「哈哈」笑了出來:「原來如此,有趣,有趣!」

  「店長!你知道了嗎?」

  只見店長梳理鬢髮,微笑著說:「這一題,杉上君你解不出來理所當然,這關係到臺灣本島的神明信仰。而且若你沒這本《鍼灸甲乙經》,是絕對解不出來的,因為這裡說的『何物問遺落』,必需看了原文,才知道遺落的共通點……真有意思,最後說『物歸原主迎』,這可是雙關啊,一方面表示要物歸原主才能找到下一個關卡,另一方面,出題者則對『某一爭議』表達了他的見解。看來確實如你所說,這位出題者是本島人吧。」

  「店長,能請你給我提示嗎?」杉上問。

  「欸,杉上君,這可不對吧?」店長說:「你忘了冷訾堂的規矩?要得知什麼,就要先付出什麼。所以你要支付勞動所得了嗎?」

  「等──一下!」一隻貓麻仔跳起來:「這一題我們來解!」

  「對啊!店長你先不要給提示,我們自己來!」

  「誰快去找《鍼灸甲乙經》!」

  「唉,」店長苦笑搖頭:「你們解開了,杉上君不就知道答案了?真是吃裡扒外的傢伙。」他雖這麼說,卻沒有譴責的意思,貓麻仔知道這就是他允許了。果然如此啊,剛剛店長對杉上那麼說,不過是刁難而已。

  杉上怔怔地看著忙進忙出的貓麻仔們,心中似乎受到撼動。

  「……謝謝大家。」

  雖得到了杉上的感謝,但也要真的解出來才行。店長說這題與民間傳說有關,到底是什麼傳說呢?到底打油詩裡的「遺落」是什麼,要歸還的原主又是誰?貓麻仔們能解出答案嗎?





【題目】


尋訪有全數,鍼灸甲乙經,何物問遺落,拾還奉神明,二月卅日後,物歸原主迎。


【達成條件】

至少一名玩家找出正確的下一個地點,並說明原因,回傳答案。


【額外挑戰】

至少六十名玩家找出正確的下一個地點,並說明原因,回傳答案。


【達成時限】

四月十六日 00:00
四月十七日 23:59






前回合統計:

達成額外挑戰!得到「閃電」徽章一個。
達成快問快答!得到「劍」徽章一百零七個。